第4版:花海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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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篇4 2019年5月31日 放大 缩小 默认        

高炉下
● 吴万先
 

站在高炉下,抬头仰望,炼铁高炉像一位巨人,伫立在戈壁之上,那钢铁之躯的风骨、岁月燃烧的火热,让人血液澎湃,刻骨铭心;它又像一部激荡雄浑的钢铁进行曲,让大地震颤、沸腾、喧嚣、灵魂涤荡,岁月粘稠。

在高炉下,我们曾经挥汗如雨,守候年华,激情似海,生活像飞溅的铁花一样,光彩夺目。在她的熔炉里,岁月如歌,青春被冶炼一般那样沧桑而炽热、深邃刚毅,日子浓烈如酒,风一样疾驰和追随。一段漫长的岁月里,高炉给了我们火红的记忆和铁一样的人生。

难以忘记的是火车的嚎叫,那是一个钢厂的热烈,也是一座钢厂的呼唤。一罐罐沸腾的铁水,从高炉下缓缓移出,热浪翻滚,大地眩晕,这一幕如朝阳初升,山河起伏一般在戈壁深处回荡奔涌。

夜晚的高炉,就是矗立在戈壁的一座灯塔,整个厂区的目光被一座高炉所吸引,整座炉身灯火通明,热气如烟,壮观似巨浪翻涌,平静似浩烟,飘飘渺渺。轰鸣的声音,海浪一般起伏不断,铁水飞泄,铁花飞舞,如夜空的礼花,还有那忙忙碌碌的身影,整座高炉,就像一部恢宏的乐章,带给夜晚最富有生命和情感的旋律。

那时,我们似乎身在其中,又似站在边缘,被一座高炉所震撼,又被它所感染。生活如此急促而丰满。

戈壁夜晚的风,刀子一般钻进胸膛,那时的火车调车员,跨在疾驰的车沿上,好似站在空中,在风中穿行,在夜空中飞舞。他们一手执灯,一手抓住车沿,目不转睛,双目紧盯前方信号,他们像旗手又像号角,引导着巨龙般的火车,向着高炉滚滚行进,让一夜的钢厂沸腾依旧。

他们没有任何胆怯,也没有任何顾虑,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,已是钢铁河流中的一朵浪花,一路奔腾跳跃。那一刻,他们为自己而激动:夜空迷幻、星际遥远、沙漠低沉、铁水燃烧、钢花飞溅,是他们见证了钢铁之夜是这般深邃浩渺。

冶炼钢铁的气势为何如此浩大?我们一再畅想:它的血脉里流淌的不仅是火焰,是矿山千年的孕育、千年的沉默和等待,是戈壁千年的寂寞和呼唤,也是钢铁人趟过岁月的追逐和对大地的叩问,这何止是汗水凝成火花,是生命一次次的冶炼和炙烤。所谓百炼成钢,难道仅是火里的重复?是成长的锻造,热情的聚集。生活只要冠以钢铁,那是一种质的飞跃,一种高度的升华。一个钢铁人,一个站在熔炉旁的人,一个耕耘在岁月深处的人,一定少了风花雪月,少了风情委婉。他会把四季裹进怀里,流淌成河,燃烧着酒一样的激情,显露着钢般的风骨。

一座雪山给了我们一个世界的宁静,也给了我们守望的精神家园;一条日夜流淌的河水,抚慰了干涸的心灵,也滋润了眺望故乡的双眼;一座高炉给我们不灭的记忆,也给我们不一样的人生。

伸进高炉下的铁道,就像生长在泥潭中的庄稼,随时接受生存的考验。铁道常常被铁水的浓烈而失去刚硬的身躯,有时在夜晚,有时在黄昏,我们就像部队一样,走向战场,就像攻克一座碉堡,时间是那样紧张,任务又是那样紧迫,这里没有思索,也不允许争论,在高炉下的两旁,就像身在黑洞中,趟着泥潭,开始紧张地抢修,像修筑战壕一样,快速抽换砼枕,移动钢轨,挥锹拢锤,不知是汗水还是泥水,常常是满身满脸,那种紧张的场面,山一样撼动,至今难忘。就在那一瞬间,就在高炉的身躯下,那种让我们感知年轻感知青春也感知力量感知生活的收获,是钢铁的流淌,是钢铁之魂的震撼,如火炬让我们如此跟随仰望,即便再疲乏,再艰辛,没有逃避,没有畏缩。回想起来,是钢铁的指引,让平淡的生活泛起了涟漪,有着秋一般的丰厚和沉淀。那是一段非同寻常的日子,又是一段风沙追赶的日子。多少年后,无论身在何方,那种岁月的斑驳,苦中有乐的记忆,超出任何荣耀的仪式感,是一生的自豪和回味。

夜晚的铁路运输站场,少了白天的嘈杂,信号灯如彩色的眼睛,闪现着一个宁静又丰富的世界。而信号灯的前方,一炉铁或一炉钢正在睁开眼睛,接受夜空的祝福,给一座高炉深情的笑容。那时,我们经常会站在铁道旁,看一座高炉的壮观,看一个钢厂的繁华,看戈壁中丛生向上的庄稼,甚至看到一颗道钉、一根钢轨、一个螺栓,它们身心里,流淌的钢性和追随的目光。

回忆在高炉之下的日子,好似铁水刺破晚霞的绚丽烂漫,如田野里一望无际的庄稼,动情稠密,像宽广的沙漠,无垠浩渺,就像行走在海市蜃楼,如梦如幻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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